08

    刚进剧院大门，马聪就扑了过来。

    “小明啊！你早上去周兴宇签名会啦？”

    嗯？她怎么一脸兴奋？

    “出事了吧？”马聪拿着手机在手里晃，白烨明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马聪打开微博，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白烨明就看到上午那一幕自己英勇制敌的画面。有些距离，其实脸看不太清楚，但认识他的人都能认出来，更何况他还穿着那套衣服。

    看视频的时候已经围过来一群人了，把白烨明像英雄一样围在中间崇拜，受到如此瞩目他不禁红了脸，把马聪的手机一推，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换作别人也会这样做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夸奖，让白烨明的脸就像个煮熟的鸡蛋，终于忍不了拨开人群，逃走了。

    当天晚上的演出依然坐无虚席，台下的明星又换了一批，叫得上名的，看着眼熟的，梅心剧院这一个月注定群星璀璨。

    李世荣果然如他所说，又来了。这次的位置是靠舞台右边第一排，绝对称不上好位子，但是离乞丐最近的位置，他好说歹说给央求来的。

    一开幕，其他观众都被巨大的警车蜂鸣声吸引去了注意力，只有李世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乞丐。

    第一幕，乞丐正在垃圾堆里翻找什么，很快找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赶紧翻出来，是一个烂了的苹果，他独自在那坐下啃了起来。

    主场是警察接到报案来查看现场，就在垃圾堆的不远处，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就是被发现的死者。

    乞丐冷冷瞥了那里一眼后，就再也不关注了，只是在安静地啃苹果。

    李世荣纳闷，哪里有点怪，说不上来。

    场景转换，白昼变黑夜。

    主场是一对男女在小区的小花园里纠缠不清，最初还是小声低喃，后来嗓门越来越大，爆发成歇斯底里的吵架！

    乞丐靠在垃圾堆旁的墙壁上，身上盖着几张报纸，好似全无听到这争吵声，他慢慢摊开手掌。

    李世荣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即使是第一排，离舞台还有些距离，况且乞丐是在舞台最深的背景处，并没有聚光灯，只有微弱的侧光。要看清那手里是什么根本不可能！李世荣只看到了一条荧荧发光的红绳，露了半截在外头。

    乞丐盯着掌心的东西愣愣发呆，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很专注地在深深思念着一个人。

    看到这里，李世荣终于明白最初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乞丐从登场起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右手！无论是翻垃圾堆也好，啃苹果也罢，都是用的左手！原来他的右手中一直紧握着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是属于他一个很重要的人。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李世荣心里顿时起了好奇，那人是乞丐的谁？是怎么去世的？和乞丐最后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乞丐身上，仿佛那里才是主舞台，并且内心暗骂道，妈的灯咋不再打亮点！那么暗这等精彩又有几人能注意到！

    故事上演到最高潮的部分！警察经过抽丝剥茧，与三个凶手明里暗里争斗一番后，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场景转到案发的那一夜！

    乞丐侧躺在他的地盘上，儿子和情人从舞台左边上台，互相咬着耳朵，两人有说有笑，舞台景深处死者铁青着一张脸登场，一声怒吼揭开全剧的最高潮！

    乞丐只在那声怒吼时略为不满地动了下，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但李世荣看得仔细，他恨不得钻到舞台上去！他看到乞丐的右手抖动了下，随即把握紧的拳头放到嘴边，印下一吻。

    主场争吵声一浪高过一浪，像紧绷的弦啪一下断裂，大坝决堤，洪水倾泻，所有负面的情绪大爆发，所有人类最恶的本性聚在此一点，一把愤怒的火焰在这个夏夜熊熊燃烧。

    乞丐却仿佛置身事外，只紧紧握拳贴在心口。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那一刻，倏地万籁俱静。乞丐睁开眼，这时候有一束光追着他的动作，是开幕以来第一次追光灯打在他身上。他坐起身，探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死者，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起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那一刹那，李世荣仿佛看到了他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他在笑！

    这个发现，让李世荣差点当场惊叫出声！他顿时觉得昨天都看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演出，直到最终幕乞丐的存在感更加低了。他时不时在台上出现，干些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事，就像个平行世界的人。只有在和警察接触的时候，他依然采取逃避的态度，不是害怕、不是惊慌，相反特别笃定自在，甚至还会主动和警察对视，会对他冷笑！

    当最后一幕到来时，那句冰冷的台词仿佛在他心中敲下了最强音。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帷幕落下那一瞬，李世荣简直要疯了！

    他第一时间跑到后台，陈艺歌已经笑盈盈地等着他了。

    “你！我操！太他妈牛逼了！那孩子呢！我要见见他！这绝逼不会是你一个人能想出来的！”李世荣大吼，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白烨明刚刚下台，衣服都没换妆也没卸，就听导演找他，还琢磨着什么事呢。今天的表现他自我感觉比昨天好很多，特别是最终幕那句台词，终于声音没抖了！尽管感情把握上还是感觉不太够，但上演一个月呢！有的是时间给他去琢磨，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接了这个活，有舞台有发挥空间还因为是个小角色没什么压力，这得几世修来的福气？

    心中忐忑地敲了三下门，来开门的却是一张生面孔。那个中年男人双眼发亮，见了白烨明第一句话就是：“那红绳是什么？”

    这没有任何铺垫的问话把白烨明直接搞懵了，他傻傻站在门口，脑中还在想着这位是谁。倒不是说李世荣没名气，而是这大叔现在那不淡定的激动样真的很难和知名大导演联系起来。

    陈艺歌在房中吼了句：“先让人进来坐。”李世荣这才让开一条路。白烨明木木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小白，这位是李世荣李导，你应该听过。”

    白烨明只听脑中“轰”的一声，人好像要飘起来似的。全国最有名的两个大导演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李世荣的激动劲儿已经过了，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烨明摊开手掌，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就那么一直握在手里。

    “唔……和我想的差不多。”他手心里躺着一个企鹅挂件，红色吊绳的，很少女的一个东西。

    李世荣又问：“你女朋友的？”

    “啊不，是我自己买的。”

    陈艺歌在旁笑道：“他是问你戏里。”

    “哦，我本来想的是乞丐女儿的，嗯……但好像这点很难传达出去。”所以才选了这个小女孩会喜欢的样子啊。

    李世荣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陷入了思考。

    白烨明心慌慌的，还在想是不是有更好的传达方法自己没发现？

    晌久，李世荣说道：“证人中不是有个小女孩吗？加个互动？”他先是看了白烨明，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陈艺歌。

    “可以啊。”陈艺歌爽快道。

    李世荣又看向白烨明，问道：“一定要女儿吗？”

    白烨明被知名导演这么专注地盯着，灵魂都要出窍了，哪还能组织语言，直接想到啥就说啥：“我本来是设定乞丐也经历过一段类似的故事，就想是不是他妻子出轨，为了彻底斩断和乞丐的关系，故意制造意外害死了他们的女儿。法律当然不可能制裁她，因为是意外，没有证据。乞丐从此一蹶不振，沦落为乞丐。也从此再不信社会、法律、人性。”

    白烨明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说完后还小心翼翼地瞄了李世荣一眼。这一眼恰巧被李世荣给逮住了，当即大笑起来，转头对陈艺歌说：“这小子可以啊！你教他的？”

    陈艺歌一摊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李世荣突然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这就是你的‘灵光’？好！好！”

    白烨明在旁边一脸茫然，这是在打什么暗语？哇哦！好高端！

    “小子！”

    “是！”突然被叫道，一个机灵。

    “下个片子，我约了！”

    Σ（?д?lll）

    白烨明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嗡嗡嗡”的，那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离开的，完全没有了记忆。

    这个晚上，就像做梦一样！

    白烨明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颊。

    “嘶——”好痛！不是梦！

    回到家中，他懒懒地往床上一瘫。解锁了手机屏，习惯性点开微博……

    惊……惊呆了！

    他再三确认着首页自己的名字，没错啊，“星火燎原”，是他从学校拿到微博账号后就用到现在的名字。

    可是下面的粉丝数是怎么回事？那个四位数的粉丝是谁的？

    白烨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首页那数字，确定不是自己累得眼花。

    我靠！

    与粉丝数一起飞涨的是转发数。就在他愣神的当儿，又刷了二十条转发。

    他点进去，发现被疯转的不是他自己的微博，而是马聪的转发，又@他的一条微博。原po当然是他今天上午见义勇为的那一条视频。

    “是我们剧组的小帅哥@星火燎原，陈艺歌导演话剧正在S市火热上演中，欢迎大家来看哦！”这姐姐还顺带做了个官宣，白烨明内心给她点了无数个赞！

    就见转发中都是“小哥哥好帅好帅求嫁！”“卧槽是演员难怪那么帅！”“可惜我不在S市TAT”“我去看了！没看到他啊！”“现在官方炒作手段那么高明了？给周兴宇钱了？”……

    白烨明正欢欣雀跃着呢，转发的话压根影响不到他！只挑爱看的在那嘿嘿嘿傻笑！

    好久后才注意到，除了转发，还有好几十条私信……都是求勾搭的……今天在排队时回答没女朋友的事好像也被传开了，妹子们个个都主动无比，居然还收到几张让人尴尬的自拍照！白烨明也是很无语了。

    透明人生二十年，自然是从没交过女朋友的，白烨明甚至发现自己对女生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也许我性向为男？不过，实话说，对男性他也没来过电。这想想也是挺苦恼了。所幸他也没太多时间和精力想，有这些时间和精力不如多看些片子研究研究老戏骨们的演技！

    微博粉丝的疯涨一下让他来了精神，想起晚饭就啃了俩面包，现在着实有点饿，就随手捞了件衣服，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觅食去了。

    白烨明所住的小区是个有二十几个年头的老小区了，他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五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后，白娅的父母就把他接回家当自己儿子养，吃的用的玩的一样都不亏待他。当白娅和他都长大了，再在一个屋檐下就显得有些不合适，白烨明就提出要搬回自己家住。就在一个小区内，走来走去也方便，大伯和伯母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因为是老小区，所以周围的配套设施都很完备。出了小区门，一条街上一排小店，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超市菜场学校药房也都在附近，街的拐角处有一栋五层楼高的巴洛克式建筑，那里就是他小时候呆过的少年宫了。

    白烨明此刻要去的24小时便利店就在少年宫旁边，他进去逛了圈，买了一个饭团一盒便当，还有一个面包当明天的早饭。

    拎着袋子出来时，往少年宫那多瞥了一眼，就看见漆黑的门口多了一个人影。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乍看非常可疑。他面朝大门，盯着里面一动不动。

    白烨明见他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大街上本就人少，他想着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就主动上前询问。

    那人一回头，两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时间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一句话：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