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白塔

    【19】

    赫尔德不会信的，阿辻翠心想。

    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被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福尔图那城域内的最高领导人叫来喝茶。

    呵，搁一天前她也不会信的。

    对面的人看上去满脸兴奋，“哇，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冒险者‘恶龙’是这么年轻的人啊！”

    阿辻翠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不过一介旅人。”

    “啊，厉害的人都这么说，谦虚或者藏拙，我懂的。”

    阿辻翠：“……”好吧，是我不懂。

    眼前这位福尔图那城主是个金发蓝眸，笑容十分灿烂的年轻姑娘。

    要不是她白色衣襟上别着城主持有的特殊勋章，以及站在她身边以炯炯视线望来的骑士兵长，阿辻翠差点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冒名顶替。

    以Alpha的视角分辨，阿辻翠认定这位福尔图那的城主不是Alpha。

    其余两种性别倒是都有可能，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能打破先例，但就这点分析，福尔图那在几年前特设给Bate与Omega三个部门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你最好有事直说，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空闲。”阿辻翠说得不太客气。

    “哦，有时候我的话是有点多。”城主的蓝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抱歉，接着她便自顾自地迅速切入正题，“众所周知奥格最强大的三个城市，阿那托勒、塔丽萨与沃肯。我想你已经看见了，福尔图那依靠着历史文化、开放贸易、法律公正与包容接纳走到了现在，但这位美丽的女士依旧撼动不了前面三位的强者地位。我并无意挑起纷争，但这事我说可算不上数。我们能感受到有人正暗中窥视着福尔图那，但暂时还没搞明白它是想给予当头一棒还是另有所图，最好是都不要。”

    阿辻翠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好像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然后无关紧要地作出评价。

    “变强了，可还不是最强。于是食物链顶端的家伙开始忌惮，寻找一击毙命的时机。空中还飞着凶猛的鹫与懦弱的乌鸦，前者等待撕下一块血肉，后者等待最后的残羹冷炙。很正常，这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她说。

    城主吸了吸鼻子，看上去非常无奈，“道理我都懂，可又有什么用呢。福尔图那虽然有着训练有素的骑士兵，但其它城市也有，甚至还有更强大的力量。阿那托勒拥有黑帝，塔丽萨城拥有凛冬，沃肯城则有淬铁，是能够以一敌百的骑士，冰封千里的魔导士，以及铸造伟大价值的刻印师。”

    阿辻翠：“哦，可我没这种本事，成不了福尔图那更强的力量。”她抱着冒热气的茶杯，眼神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可怜弱小又无助。

    城主：“……”救命，这话她可怎么接？卖龙骨扒龙鳞的大佬在说自己没本事。

    金发女子的表情要笑不哭，眼神却表露出强硬地坚定，“我以为您……”

    她深吸一口气，“以为您至少还是很喜欢福尔图那的，或许我还未说出口的条件并不能如您所愿，但一切还好商量。我希望您能再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请不要直接拒绝，阿辻翠阁下。”

    阿辻翠望着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没了？”

    城主眨巴了一下眼，“……没了呀。”

    “哦。”阿辻翠看了眼她身后的骑士兵，对方严肃冷硬的脸上似乎也表现出了那么些不忍直视的神情。

    虽说态度诚恳，气势也还算强硬，但不靠威逼，还自己断送了利诱，甚至没有提及赫尔德这种如同杀手锏般的存在——这事她可没有理由会不知情。

    所以绝了，这种正直热血的小傻子是怎么当上一城之主的。

    难怪之前那个兔子官员会计划犯事另谋出路，估计也是过不下去了，觉得自己这种老奸巨猾的Alpha在这种Bate/Omega励志热血剧组里没前途。

    阿辻翠将茶杯随手搁在桌上，“说吧，具体是什么事。”

    “下个月塔丽萨城会派来出访使者，凛冬也会跟随前来，我……”

    听到了关键词，为防止话多的城主长篇大论，阿辻翠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明白，担心一谈不拢使者搞事，所以我得负责在凛冬为塔丽萨撑场的时候必要地和他打一架。”

    “还有就是，希望别太……”

    “明白，如果非要动手那么下手别太重，否则损害两地友谊。也最好别破坏公共财物增加人民损失，能空地就空地，能上天就上天。”

    原本有些发愣的城主“哇”一声，满眼惊艳，“还能上天啊！”

    阿辻翠：“……”

    嗯，真棒，她已经不可回避地看见了骑士兵长露出了关爱智障小可爱的宠溺眼神。

    估摸着自己刚才的判断错误，这种配置简直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怕不是个城主O与骑士A事业爱情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正能量励志甜宠剧组哟。

    【20】

    尊敬的阿辻翠阁下答应帮这次忙，但她无法确保之后的每次都能。

    不过福尔图那的城主伊希斯依旧表示心满意足，并期望之后还能有机会愉快的被恶龙撑场。

    而就在离开城主办公室的前一刻，这位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强者终于展现出了些许的情绪波动。

    她看着墙上被画框装裱起来的，以奇怪线条的韵律扭动而成的图案露出了诧异而不解的眼神。

    “这是什么？”她停驻了离开的脚步。

    伊希斯想了想，“这是贤者克拉伦斯晚年时留下的宝贵真迹，但我也无从得知其内容含义。一开始奥格的学者们认为这是贤者为后人破解他谜团留下的某种线索，但这些图案之间又似乎没有规律与关联，所以这应该只是浪漫的艺术家克拉伦斯留下的画作，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哦对，线性革新派。”

    阿辻翠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但她没有过度纠结这个问题，在向他们点头示意后走出了这里。

    在黑发女子离开后，伊希斯安静了几秒，然后便毫无形象地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啊，霍华德，刚才可真把我担心坏了，要是恶龙阁下不愿意，那我去哪里再找一个不惧与凛冬抗衡的人呢，难道还要去外面抓一只真正的龙吗！”

    骑士先生悄然松开了一直握住剑柄的手，他低头望着伊希斯，不禁柔软了如刀剑般锋利的眼神，“毕竟，您已经足够真诚了。”

    真诚到让刚才那场谈话几乎无法被称谓为一场交易或者谈判。

    “其实在此之前，我的直觉就告诉我阿辻翠阁下会帮这个忙。”伊希斯摩挲了一下下巴，“而实际上她也确实没传闻中说的可怕，脾气虽然有些古怪，但我既没有感觉到高高在上的傲慢，也不觉得受到轻视。唔，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呢，霍华德。”

    “或许您不应妄下定论。”

    “可我看人的直觉从没出过错，就像我看见霍华德的第一面就知道您是能守护我的骑士先生了。”城主笑了起来，将双眼弯成了月牙。

    骑士先生的眼中终于透出了几分笑意，“愿吾之利剑以赋予您荣光。”

    “啊，那么不胜荣幸，我的骑士。”伊希斯倒是强压下笑，竭力装成一副严肃的模样。

    【After】

    这个残酷世界的自然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

    但身处人类社会，弱肉强食并不算一个绝对的定律。

    一旦有了人际关系就会即刻开始存在羁绊，这从很大一方面来讲，你已经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了。

    阿辻翠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她决定帮助福尔图那的大部分原因是出于赫尔德，小部分原因是看那小傻子似的城主顺眼。

    对，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任性，至于其中得失她实在懒得计较太多。

    假如凛冬真的来到福尔图那，不论他耍不耍狠，与之一战都不过是件顺手的事，对她来说倒都一样。

    或许，这次与城主的会面不过是提供给了她一个享受优质红茶的机会，她甚至这般百无聊赖地想过。

    不过打脸的时机总来的很快。

    阿辻翠回想着那幅号称贤者真迹的抽象画作，差点以为是自己被现实冲击得老眼昏花。

    那根本不是图案，而是确凿的白底黑字。

    它赫然就是潦草书写的英语——Keep　Thinking.Babel.

    还好像怕她看不懂似的在下面标注了四个更潦草的汉字——继续思考.巴别塔。

    这特麻说什么好呢，中英文双语对照可还行。

    阿辻翠维持着冷静，努力在脑海中围起栅栏不让奔腾跳跃的猪崽子跑出银河系。

    所以五百年前的克拉伦斯不仅是奥格的贤者，还是她的先驱者。

    他生前留下的部分笔记或许并不是为了让现在的奥格破解历史，而是为了帮助同他一样穿越而来的人，也或许他并不是失踪于奥格，而是找到方法回到了真正的故乡。

    那么按照他留下的信息思考，Babel巴别塔，也就是那座巴比伦通天塔……

    阿辻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妙极了，他特指是白塔呢。